恰逢因果Heal

磕哪写哪,常驻纬钧,偶有新欢

【纬钧】周峻纬:我信你个鬼

OOC预警 请勿上升

不明身份周 X 不明身份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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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周峻纬惯是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,惯是知道自己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,也着实被这样的场面惊了惊。


今天家里不知从哪里跑来一鬼差,说,你阳寿到了,赶紧跟我走。


周峻纬当下便摸了摸自己的心跳脉搏,一切无恙。

他脑子里随即冒出来一句话:我信你个鬼。


但他还真不敢随意顶撞,毕竟分属另一个世界的生物,都不大好惹,要惹,也得等摸清楚底细确保惹得起之后再惹,于是周峻纬毕恭毕敬回道:“鬼差大人,您容我查一下自己的阳寿,时间若真的到了自然会跟您走。”


他一介凡人,要真能查阳寿,那大概才是真的到了该见鬼的时候。若是鬼差,他自然听得出破绽,若是假冒,也能唬唬对面,装作自己有背景的样子,当个缓兵之计。


可对面的重点压根没在后半句,“鬼差?我不是鬼差,用你们现在的话讲,大约算个临时工。”


???什么鬼???


对面估计是看周峻纬一副沉思又显然思不明白的样子,好心又解释几句,“我原本不知在三界哪个犄角旮旯里睡觉,但有人把我吵醒了,还抢了我的东西威胁我,让我来,叫什么来着?哦哦哦,对,渡化你。”


周峻纬卡巴卡巴眼睛,倒真是,没想到。

这小鬼差还挺实诚,稍微一问什么都交代了。


对面怕周峻纬不信自己,又补了几句解释强调自己的身份,“我真的不是鬼差!我只是一名游荡在三界之中的江湖人士罢了!”

说到最后还有些难过,他也不想当人人畏惧的鬼差,可谁让他偏偏倒了大霉,碰着一蛮横不讲理的仙官,抢了他小心爱护的玉坠子。


周峻纬眼见这小鬼差一副受冤屈还洗不清的委屈样,连忙哄人:“好好好,那敢问,大侠如何称呼?”


见人信了自己,小鬼差立马绽出笑颜,甜甜的,暖暖的,看得周峻纬没忍住侧头轻轻咳了一下,他再不移开眼神,怕是会脸红。

“听好了,我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名唤齐……齐……”

齐什么来着?

完蛋,万把年来睡太久,把名字给睡忘了!


“齐齐?”周峻纬仔细品着这名字,倒是名如其人,一样可爱。


被叫到的人浑身一激灵,不知怎的红了耳根,“莫要乱叫!”


他隐约记得自己不该叫齐齐,但这名字被人唤起来又熟悉得很,尤其是被这人将这两字抵在唇间仔细琢磨的时候,竟莫名有气血上涌的感觉。

他愿将这种情绪称之为,恼怒。


江湖大侠是会生气的!


“不是你说自己叫齐齐的吗?”周峻纬扮作无辜状逗人,给人逗的脸色又红了些。


“总之你不可乱叫,待我仔细想想,总会想起来的。”齐齐现在空着脑子,他也很想记起来,但记忆中全是空白,他实在没仔细想的机会。


“好的齐齐。”周峻纬摆出安静等待的模样,对面的人果不其然又瞪他一眼。


这人不大讲理。

那抢了他玉坠子的仙官也不讲理。

沉睡的这些年,三界真真是世风日下!


齐齐还在这边装模做样思考,倒是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的正经事,直到身边飞过去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,擦身的一瞬还带起了他几根乌发,目光还未来得及追上,那东西又折了一个方向,冲着他面门直直扑来,眼见着就要砸脸上,他将眼睛都闭好了,可东西却是停了下来。


齐齐小心掀开自己一只眼睛,发现东西被那凡人握在手里,不过这次还算讲理,那凡人好生将东西给他递了过来。

“多谢。”


飞来的东西是个折本,上面还盖着郭什么什么的印章,齐齐深呼吸一口,做足了心里准备才打开。

一看就是添麻烦的东西,必须要有这样的仪式感,不然容易上火。


果真,齐齐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,从好奇、津津有味地像看话本子那样,到震惊、满面愁容变成一个苦瓜脸。若不是受制于人要拿回坠子,他一定撂挑子不干了!


“这个郭什么什么也太不讲理了,这种事也要我做。”齐齐眉头紧皱,显然一副气呼呼的样子。


“怎么了?可有难处?”周峻纬看着小鬼差愁成一张苦脸,下意识问一句,问完才反应过来,他现在最大的难处可不就是把自己带走。


齐齐哀怨看周峻纬一眼,轻轻摇摇头,“没什么,对了,”他略作犹豫,从嘴里说出一个不大熟悉的名字,“我叫,齐思钧。”


他讲完自己的名字后,小心观察着周峻纬的反应。


周峻纬轻吟三字,“齐思钧,倒是个不错的名字。”


没有多余或是特别的反应,齐思钧悄悄松下一口气,这才扣着手指厚着脸皮开口:“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日子吗?”


“啊?”

这是要熬死我吗?



02

“老齐——!”周峻纬是被振聋发聩的吸尘器声音吵醒的,便是刚从梦中醒来他不用思考都知道是那个小鬼差又开始了。


他觉得自己当初的猜测准没错,这小东西就是来打扰自己睡觉,好让自己早点猝死的。


自从齐思钧住到了自己家,便不知钻到了哪根牛角尖里,日日不得闲的打扫卫生,日间便算了,他只要做些好吃的或是看个电影就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,让他安静片刻,但这晚上他实在看不住人,即便他把人按自己怀里睡,还是照样闹腾。


最令人惊恐的一次,当属半夜三更,这小祖宗像个蜘蛛侠一样趴在窗户上擦玻璃,月光下甚是诡异,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周峻纬都没忍住带着没睡醒的腔调大喊一声。


真是,越发离谱。


周峻纬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齐思钧好好探讨一下这个打扫卫生的问题。

灰尘还来不及落一层,齐思钧能来回擦三遍。

新时代劳模。


齐思钧是穿着奶黄色毛茸茸睡衣,戴着连体帽,帽子上面俩耳朵耷拉着低头走进来的,一边走还一边不大有底气地打量周峻纬一眼,略微心虚地坐在了周峻纬床上。


他一喊人,齐思钧就知道,怕是自己动静又大了些,把人惹烦了。

“对不起。”齐思钧老实认错。


周峻纬差点破防。

如果心理动作可以表达出来,他一定在又捂脸又摆手地说:“你别这样,我顶不住,我不活了,我猝死,我跟你走!”


一个委屈巴巴的奶黄包这样道歉,周峻纬只能毫无底线地想:不是你的错,是这个世界错了,是我错了,我不该长一双能听见声音的耳朵!


周峻纬将手放在自己正搏跳有力的心口,想了一下自我了结还是太过痛苦,只能认真盯着齐思钧留给自己的侧脸讲:“你再努力些时日,说不定我真就猝死跟你走了,加油!”


齐思钧满脸惊恐地回头看着周峻纬,呆呆的,只知道眨眼。


周峻纬心下自责,不该这么捅破他的心思的,小东西不好意思了可怎么办!


“我忙前忙后打扫卫生,原来你不感动的啊。”齐思钧眼睛里有些难过,垂下眼睫堪堪遮住。


周峻纬只道自己确实不敢动。


“既然如此,讨不到你的欢心,那还是算了。”齐思钧语气里带着委屈和失落,说罢便起身离开了,走的时候睡衣后面的小尾巴还跟着步伐一晃一晃,在这种时候周峻纬都没忍住先暗想一声可爱,才发觉有些不对劲。


刚才,老齐是不是生气了?

有些完蛋。


齐思钧在门口,看着惹周峻纬误会生气的吸尘器,难过的很。


早知道还是用老办法打扫了,反正他不是生人也不费力气,实在没必要拿这个吵人的东西,白白将人惹恼。


齐思钧算不清楚自己如今是几种情绪混杂,好像在难过完成不了折本里交代下来的任务,也在难过自己在自以为做好事,却惹恼了周峻纬,再者,他误会自己要他猝死,有些委屈。

不,齐思钧摇了摇头,改了自己的想法。

是有天大的委屈。


周峻纬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只留给他颅顶的奶黄包,奶黄包察觉到门口的动静,头也不抬一下,立马转身准备开溜。

齐思钧现在可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,现在见面怪是尴尬。


周峻纬眼疾手快拎住了奶黄包的包尖,齐思钧挣扎未果,身子老老实实没了动静,但嘴上还要为这样的行为开脱。“要不是怕把你这衣服扯破,我才不会给你捉我的机会。”


周峻纬没管他说这话,放开他头顶的帽子没忍住揉了两把,“生气了?”


被突如其来的搓揉揉懵了的齐思钧呆呆的。

谁生气?我吗?不应该是你生气吗?


便是沉睡了万年,这刻入骨血的顺竿爬本事,齐思钧是一点没忘,于是颇为顺应此刻剧情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

周峻纬将人旋了一百八十度,面朝自己摆正,看着他的眼睛,“对不起。”


齐思钧被盯着,一时忘了反应,只觉得这双眼睛乌黑的过了头,而黑色恰是可以容纳一切的颜色,正如他万年来的梦境,漆黑、毫无边界,却又令人心安。


察觉到自己的失态,齐思钧侧了侧头,避开了身前人的目光。

原本早已寂静的心口,齐思钧察觉到,似乎又微弱跳动了一下。


心口的位置,原本放着的是一块墨玉,齐思钧什么时候放那里,又因何而放的,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,只记得这玉很重要,重要到他可以用自己的一切换它完好。


现在这玉应当在地府,若不是受了威胁,齐思钧才不会轻易踏足这万丈红尘。


“以后我不会再惹恼你了。”

周峻纬再次开口,将齐思钧飘忽的没了影的神思又拽了回来。


鬼使神差地,齐思钧问:“你会,喜欢我吗?”


“啊?”



03

齐思钧本觉得后悔是一种非常没有必要的情绪,反正事已至此,皆是因果,但现在他本人十分之后悔,后悔到恨不得绑架周峻纬去孟婆那里给他灌下三碗孟婆汤。


在那天问出那样的问题,简直把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三样占尽了,如今周峻纬见了自己都开始躲着走了。


此时若是再畏畏缩缩,可就真的没戏唱了,他得重拳出击。


周峻纬此刻也很后悔,口渴嘛,咽两口口水难道不能解渴吗?非要从卧室出来,往枪口上撞。


齐思钧此刻正双手环胸,面目严肃,拉来一把椅子,坐在周峻纬的正对面。


“我再问一次,你会喜欢我吗?或者,有可能喜欢我吗?如果有我就努努力,如果没有,那,那我就向地府申请一下,换别人。”


周峻纬语塞。

什么叫,换别人?

现在这事儿,要说他被人表白了也行,但怎么看着都不像那么回事。


“呃,老齐啊,咱们俩是两种不一样的生命体,你懂我意思吗?这样冒失在一起怕是得不了长久。”周峻纬不知回答会还是不会,只能拿着这样的理由搪塞。


齐思钧若有所思歪了歪头,“原来喜欢这种东西,是会贪长久的?若是得不了长久便不喜欢了吗?”


周峻纬再次被问到失语,还没等他想出来什么措辞回答,对面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:“倒也是,我隐约记得好似凡间每一对眷侣都求白头偕老,到了垂暮之年还求着来生也能再续前缘。”


若是周峻纬真的喜欢了自己……

齐思钧想到这里急急停下,直觉告诉他,继续想下去的答案,会很危险。


他收拾起自己刚才差点跑偏的情绪,端着不心虚的样子,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向对面保证:“不过你放心好了!我向你许诺,我活了这么多年,一时半会儿应该消失不了,把你送走绰绰有余,啊,对了,你上黄泉了路都是由我引路呢,一般眷侣可做不到这点。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来生这个东西,不过孟婆汤保质保量,一碗下去你定然不会再记得我了。”


周峻纬本觉得这话听着既荒唐又还有些道理,但看着他认真保证能白头偕老的模样,心下突然空了一空,“不要轻易许诺,知道吗?”


周峻纬起身,笑着揉揉齐思钧的头发,没再说什么,转身进了卧室。


这又是什么意思?

齐思钧面上挂着疑惑,苦恼地揉着周峻纬方才揉过的地方,这郭文韬一定是看这差事太难办了,才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。


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,哪有这么容易。


齐思钧又掏出那本折子,他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,还是模仿不来这里面写着的齐思钧。


他不是齐思钧。

他只是一个奉命上门糊弄人的假齐思钧。


拿着折子本的人情绪不知怎的有些低落,这上面写着的第一句话便是,“南山有魂,万年不得渡,名峻纬。”


齐齐沉寂的胸口又跳着抽痛一下,他伸手揉了揉。

一幽亡魂罢了,哪里值得自己为之感伤。


周峻纬确实已不是生魂,而是卒于万年前的亡魂,只是执念太深,在这世间逗留过久,误以为自己还是人。


折本子里写得清楚,他生前挚爱一人,曾许诺护所爱之人一世周全,只不过月难圆人难长久,他亡在战场之上,倒在爱人眼前,从此做了爱人身边的幽魂,一心只为践诺。


他爱的人,名唤齐思钧。


说是护着,怎么不仅将人护丢了,还将人护忘了,着实可怜。


齐齐觉着自己也有些可怜,没了自己的姓名便罢了,现在竟还要冒充别人的身份,若是真的齐思钧在这里,这周峻纬怕是一眼就能喜欢上,哪里需要自己这样殷勤讨人欢心,也换不来一眼青睐。


不过那齐思钧怎么舍得啊,怎么舍得让他在这世间孤零零这么久。


齐齐揉了揉自己的心口,怎的这般闷痛?



04

这是这么多天以来,齐齐难得入睡,但一如之前很多次的尝试,他还是被噩梦吓醒了。


自从墨玉离了身边,他便没有一个无梦之眠。

梦中一片夜色,兵荒马乱,杀伐之声从响彻云天变为呜咽哀嚎,满目疮痍,令人难受地喘不过气来。


他缓缓睁眼,努力抚平呼吸后,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人。


“梦到了?”郭文韬逆着月光,让人看不清楚神色。“那是齐思钧的往事,你总得知晓他的过往,才好顶替他的身份。”


听着齐思钧的名字,齐齐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,“不必,若是你们地府有本事,将真正的齐思钧找到就好,何必让我在这里装模作样。”说罢,他翻个身,生着闷气,不想理人。


“如果找得到,又怎么会让他万年得不到超度,齐思钧舍得让他受这样的苦,你也舍得吗?”


这话说的实在没有道理,齐齐气呼呼将自己又向着离郭文韬远的方向挪了挪。

又不是我自己的爱人,他舍得那是周峻纬识人不清,又关我什么事。

可他终究没出声反驳。


郭文韬知道他在听着。

“周峻纬生在武将之家,是护国大将军之子,齐思钧是齐国最年幼的小皇子。”


“你若是从他们总角之年开始讲起,倒也不必,你那折子里写了。”

相识是因为周大将军凯旋的庆功宴,两个总角稚儿烦了一群长辈们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,不约而同溜了出来。

相交是因为齐思钧身体底子不好,皇上命他和周将军家的小公子一起学武,强健身体。

至于相恋……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
他都知道。


“那便说他们的分离好了,周峻纬接了自己父亲的军职,驻守边疆,但那一年齐国天灾,田里庄稼颗粒无收,军队没有军粮,蓬莱趁人之危发起进攻,他们从未得丰收的秋季战至严冬,到底没能守住国家领土。”

“而战败的后果,是齐国的小皇子要携五座城池远嫁,同时对蓬莱开放商市。”

“在那个时候,皇子做质子,公主去和亲,而让皇子远嫁和亲,还是嫁给一个男人,是断人脊骨的羞辱。”


郭文韬说完后顿了顿,齐齐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,不突兀,像涓涓细流流入这静谧如水的夜里,混入其中,“他很难受吧,自己战败,却要拿心爱之人的所有去换和平,他心里怕是比那五马分尸、万刮凌迟还要再痛些。”


郭文韬哑了哑声,不愿去设想,好一会儿才接着说:“皇上命他护送和亲队伍,却秘密下旨,要他暗杀小皇子。”


暗杀。

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,锤在躺卧之人心上,锤得他胸口发闷,眼睛发涩,鼻子发酸。


不过,也好。

他替齐国的小皇子觉得,也好。

送去敌国被羞辱,不如死在自己爱人手中。


可这对周峻纬来说,太过残忍。


齐齐缩在被子里的拳头越握越紧,到最后身子都跟着颤,“他死,全的是国家的体面。”


“嗯。”

郭文韬这一声过后,许久没有开口,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在月色下呆着。


“后来呢?小皇子去了哪里,怎么不来,再看他一眼。”

他心里清楚,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换太子的狸猫,怎会让他全了心愿。


“虽他二人在和亲路上遇伏双双殒命,但蓬莱国依旧不依不饶,坚称这小皇子既已许给他们,便是他们国家的人,要求将尸骸交由他们处理。而他们拿到尸骸后,用卑劣手段抹去了他在三生石上所有的过往,让他成了一幽没有姓名的孤魂。”


“被抹去名字的孤魂,犹如断了根,他们不会记得自己是谁,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是谁,万物阴阳调和,会渐渐弥补他们消失后的空缺,从此无人知道他们来过,只能像风一样无声无息的消散。”


郭文韬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整个屋子里像空气凝滞一般,直到被子下的齐齐将自己缩了缩,看起来小小一团。

“他消失了吗?”


“没有,”齐齐感受到自己身后,郭文韬的目光灼热,“他还记得自己姓齐,他还会为自己万年前的爱人心动,亦会为他心痛,他还有回来的机会。”郭文韬的话里面有太强的暗示,可将这些话听到心里的人却不敢细想。


但郭文韬没想要给他思索逃避的机会,“小齐,没有故土和归处的才算孤魂,可周峻纬是他的故土,亦是他的归处,他从来都不是孤魂,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。”


被子下的人,身躯微微发抖,郭文韬知道,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哽咽。


“小齐,万年了,他护了你万年,唯有你安好地回来,他才放得下执念。”


“小齐,只有你能渡他。”



05

“将那些告诉他了?”蒲熠星坐在案桌前,见郭文韬回来,将手中的轮回笔放在了一边。


“嗯。他需知晓自己是谁,知晓周峻纬是谁,执念放下,才可得渡。”郭文韬走到陈放案卷的书架前,伸手拿出一卷竹简,其上是新着的朱砂墨。


“墨玉护了他神魂万年,现在,总算有了归处。”郭文韬看着竹简缓慢延长出几支,那是齐思钧的未来,可也仅仅只有几支便停了下来,又成了了无生气的模样。


郭文韬眉头拧在一起,“小齐的轮回,停在了饮孟婆汤之后。”


蒲熠星听闻,抬头与郭文韬对视一眼,后者继续说道:“他似乎,没有来世。”



齐思钧在郭文韬走后,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,圆月的月辉似乎总是那么耀眼,即便在云层之后,也能看到清冷的光。


他还没有好好看看周峻纬,他低头苦笑一下,现在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。

可已经回到了他身边,又怎么能忍住不看。


周峻纬此时沉睡在月光下,一如他战死那天,齐思钧为他清理了脸上溅染的泥沙血迹,只为还他一条清清白白的轮回路。


平日里他走过太多横尸遍野的血路,去往来世的路上,他怎么还舍得让他沾染污秽红锈。


齐思钧模糊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一柄刀刃,反着月色寒光,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,好似有一道伤疤。

齐思钧的脑子突然一阵涨疼,后来呢?后来发生了什么?


齐思钧没注意到自己周身怨气翻涌,只是陷入了苦苦回忆的挣扎之中,有些东西好似就在云层之后散着微光,可他够不着,可他拨不开,他努力在看了,可什么都看不清。


“老齐,老齐!”察觉到齐思钧的异常,周峻纬不再装着假寐。他知道今夜郭文韬会来,也知道,如果顺利的话,他的齐思钧,就该回来了。


这出戏,他同蒲熠星和郭文韬书写了千年,直到齐思钧醒来的那一刻。


周峻纬经历过忘却所有,去接受一个陌生身份时的未知、无助与恐惧。他知晓一个人被抹去了过往,被踢出这个世界,再努力跻身进入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时的痛苦与挣扎。他当时甚至在想,不如就这样算了,便任自己如风消散,也没什么可怕的。


可他放不下齐思钧,他那么努力为自己留下了往生的机会,他舍不得浪费,舍不得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。


他经历过这些,所以要以最温和的方式,将齐思钧带回来。

他要告诉他,你看,这个世界你并不是全然陌生,这里还有我,在全心全意等你回来。


可齐思钧身边突然腾起的怨气令他心慌,他知晓他怨,所以太害怕这怨气将他吞噬带走。


齐思钧犹如在一片泥沼之中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,忍着头痛,带着满目未得解答的疑惑和悲伤,脑海中尽是刀光与血污,一遍又一遍地问周峻纬:“然后呢?你怎么会没有入轮回?怎么会,怎么会被困在此处得不到解脱呢?我……我……”


齐思钧心绪不定之际,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空荡荡没了玉石的心口,“我的坠子呢?我的坠子呢!?”


眼见着齐思钧的神思涣散游离,怨气犹如滚滚奔腾的江水,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,周峻纬急急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,“齐思钧,齐思钧!看着我!”他一声喊的比一声高,想要将齐思钧的神识唤回。


周峻纬的双眸如同茫茫不可见底的宇宙,对他存在着天然的吸引力,齐思钧被喊地静了静,看着周峻纬突然喃喃道:“我想起来,将你渡化之后,他们就会还我坠子的,坠子是很重要的东西,我要小心护着的,可它为什么重要呢?为什么重要呢……?”


周峻纬满目心疼合了合眼睛,顾不得自己会被这浓浓的怨气侵染,将齐思钧一把抱进怀里,一手揽着他的腰,一手揉在他的后颈,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,“别想了,想不起来就不想了,好不好?我把那墨玉坠子还你,以后它也会一直陪着你的,好不好?”


“墨玉……是墨玉的,是墨玉材质的坠子,它是黑色的,同你的瞳孔颜色一样,好像容纳得下世间所有,它……”


齐思钧的神思陷入一处不知名的地方,好像有人在对他说话,而自己对这声音似乎有很强烈的敌意。


这就是齐国小皇子齐思钧?长得果真乖巧可爱,怪不得连男人都会喜欢他。


呦,自刎的时候将周将军的墨玉放心口了,倒是阴差阳错免了我们寻玉的功夫。


墨玉纳魂,他的魂魄就在其中。这还要多谢你,让他舍不得离开,才让我们省了捕魂的机会。


你知道的,既然做了坏人,只有把坏事做绝,才会永诀后患。


所以,你们便不必去算那因果业障了,你们会永远被困在这里,同你们的怨念、恨意,一同消散在三界六道之中。


我帮你们脱离了苦海轮回,也算善事一桩,不必感谢。


……


齐思钧压着自己浓浓想要杀人的恨意,尽自己最后的理智从这些话里理出些信息。这种感觉有些熟悉,好似在万年前,他也这样经历过。


他的眼神聚焦在远方,喃喃自语:“墨玉里,有他的魂,我要,护好它,带他去轮回之境,去渡化他,去让他有一个和乐美满的来世,他不能做孤魂,也不能做厉鬼,他那样好,凭什么得不到善终,他们要将我们的姓名从三生石上抹去,但不可以的,丢了名字,便什么都丢了,我要记得,我要记得,记得他是,是……”


齐思钧双目开始涣散失焦,在空蒙的空气里不知寻找些什么,直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,一如记忆里那般温柔,只是这次还带了些急切的关心,“记不记得都没关系,想不起来便不想了,别怕,我在这里的。”


别怕,我在这里的。


夜色下,和亲的小皇子穿着如血嫁衣,在轿子里紧张地绞着手指。

就是这个声音在花轿外面说:“别怕,我在这里的。”


云,好似散了。


“他是……”

齐思钧伸了伸手,不自觉环住了身前人的腰身。

“是……你。”



06

“孟婆汤备好了?”蒲熠星手里拿着两份竹简,凡人的因果录向来是一本算不明白账本,其间错综复杂因中有果,果中种因,杳杳无尽,但这两本,只剩最后一支,便到了尽头。


“嗯。”郭文韬看着眼前两碗平静无纹的孟婆汤,“你可记孟婆在酿孟婆汤时的喃喃自语?”


蒲熠星未加思索,“自然记得,不过那话听听便罢了,月老的红线在饮下孟婆汤之后便断了,哪有什么渡不得。”


郭文韬看着孟婆汤,脑海中响起孟婆那沧桑的声线,她说下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含世间百味悲欢,让人参悟不透。

“仇可渡,怨可渡,唯有深情渡不得……”

何谓,渡不得深情?

郭文韬微微蹙眉,齐思钧和周峻纬不再有的来世,是不是与此有关?


蒲熠星看着手中的竹简,略做思索,“他们前世的因果,还查得到吗?”


郭文韬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,侧头看向蒲熠星,“我日前查过,当年蓬莱国师有些仙根,好似是不知哪个仙宫的洒扫仙童,犯了错被罚下凡,下凡后与蓬莱国国君勾结,借着没有除净的仙缘向齐国请灾,因着罪孽深重,已在千年前魂灭了。至于其他因缘,太过浅薄,万年过去已经散了。”


蒲熠星闻言点点头,“如今他们执念将解,待喝了孟婆汤,结了这一世的业果,恐就知道其中缘由了。”


蒲熠星看着放在一边的轮回笔,他竟难得希望这笔落之时,能给些宽容,给些善果。

毕竟,他们能得今日,实在不易。


墨玉锁魂,却有灵,周峻纬被困于其中万年,却在千年前借此修出了精魄,被抹去所有存在痕迹的他,不记得任何过往的他,在玉石上察觉到另一丝几乎微弱地要消失的魂魄,魂魄残留下的痕迹,是“周峻纬”三字。


他带着那就快消散在风中的灵魂找去了地府,找到了郭文韬和蒲熠星。


“此魂有念成执,久久不肯离去,不知二位仙官可否渡化。”


借了周峻纬的名字,蒲熠星和郭文韬查出了当年一系列被藏于深处的恶因,查到了当初的齐思钧用自己魂魄最后的力气记下了周峻纬的名字,给了他往生的机会。


郭文韬将齐思钧仅存的最后一丝魂魄存于纯净的魂池之中修养,而周峻纬在他身边守了千年,直至他不久前醒来的那一天。


这是周峻纬的执念,他要护齐思钧安好。

而齐思钧的执念,是要护周峻纬得到渡化,抵达安妥的来世。


执念犹如一根牢牢的锁链,将他们绑在彼此身边,除他二人,无人可渡。




正如竹简上所书,齐思钧和周峻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便来到了这轮回之境。


郭文韬轻轻挥袖,将两碗孟婆汤推至他们眼前,“这碗汤喝下,你们万年前的过往才能变成前世,才可落笔做终,至于之后会如何,只看造化。”

郭文韬说完,转身离开,总该给他们二人留些最后告别的时间。


齐思钧看着碗中平静无纹的孟婆汤,到底没忍住,还是侧头看了周峻纬一眼,“峻纬,我们……”

话说到一半,他终究没问出来,惜缘和贪缘是两回事,他珍惜这一世与周峻纬的缘分,却不敢贪了,贪是罪,是将他们拉入地狱的罪。


周峻纬也不问他未说完的是什么,只压着自己满心翻腾的情绪,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,“别怕,我在。”

他与齐思钧相守万年,算是长久,可现在却觉得还不够。如果有机会,他想和齐思钧如同正常伴侣那样,看着他笑,看着他闹,就像他刚刚苏醒,来寻自己的那几天。


那是周峻纬万年来最幸福的几天。

那时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,甚至有些慌张他的喜欢,当他不再将自己当作陌生人,距离他想起来一切,便不远了,距离轮回之境,也不远了。可齐思钧的灵魂不过勉力维持,这样的日子拖不了太久,他只能尽可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。


周峻纬收回自己看向齐思钧的目光,稳着自己的手臂,端起眼前的孟婆汤来。


眼看着周峻纬就要将这孟婆汤送至唇边,齐思钧终于忍不住浑身的颤抖与哭腔,语句里带着恳求与无奈,“可是,我、我舍不得啊。”


这一下,像终于将两人努力维持出的平静击碎,周峻纬此时觉得手中的汤药有千斤重,重得他只能将汤药放回桌面。

重重一声。


他也挺不住,可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坚强,总要有一个舍得,周峻纬喉结滚动,那是他奋力压制的哽咽。

“没事的,喝下就会忘了,还有来世可期。”


来世。

齐思钧很努力的想让自己想象出一个来世美好的样子,可偏偏哪一个,他都不抱期待。

但说来讽刺,无论是自己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留下他的名字,还是他相守千年不曾放弃地将自己找回,似乎都是为了“来世可期”这四个字。


他们都想要给彼此美满的来世,却没有人敢保证他们会被命运眷顾,有机会同走来世的路。


齐思钧带着稳不住的泪花,撇过头去,背对着周峻纬点点头,“好。”

他哭得太难看,而这不该成为周峻纬记忆最后的他。


今日,是齐思钧与周峻纬真正的告别之日,喝下孟婆汤后,他们将不再属于彼此,将不再拥有可以跨越万年的羁绊。

属于周峻纬的齐思钧,属于齐思钧的周峻纬。

今日,便彻底消失了。

来世他们可以是任何人,只是不会再是彼此了。


他们要怎么舍得。


“喝了吧,乖。”周峻纬压着嗓子里的哭腔,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像小时候哄他喝药那样,可这四个字还是断续哽咽。


“我不要……”齐思钧已经抽泣到说不出一句话来,可手下还是接过了周峻纬递来的汤药,一滴滴苦泪砸在里面,汤面荡起波纹,“你,你小时候哄我喝药都会给我吃蜜饯果子的,我,这个太苦了,我……”


齐思钧泪珠成线,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。


周峻纬眼上挂着泪,泪痕之上一滴迭一滴,眼眶红成一片,“老齐,喝了吧。”


这是周峻纬对齐思钧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
齐思钧还在抖,周峻纬也极力忍着自己已经崩盘的情绪,但两个人都没再看彼此一眼,只是端起孟婆汤,混着似乎流不尽的眼泪,一口一口艰难喝下。


这无尽涩苦的一生,总算走到了尽头。




08

要说九重天上最清闲的工作,当数王春彧掌管的仙缘簿。


因这仙缘簿动不得,改不得,修成仙的精魄也少,神仙也大多只是在九重天上唠唠嗑,或者下凡游历,这东西大多时间都安静的像一摊死水。


但现在王春彧看着这东西微微蹙眉。

仙缘簿在一盏茶前突然躁动难安,像内部装着沸水的茶壶。这预兆,倒像是有新的仙友飞升,只是这好似比一般神仙飞升时,更躁动些。


直到一炷香时间后,仙缘簿慢慢安静下来,显出一行字来。

“南山有玉,修万年,生双仙。”


王春彧盯着这十个字足足看了半刻。

一块玉石养出来两个神仙?


怪哉怪哉。



————全文完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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